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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朝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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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朝堂

半月之後, 京城的方侍郎家辦了一場賞花宴,如今已是臘月,外頭數九寒冬, 唯有梅花開得正盛,可方侍郎賞的卻不是紅梅,而是他高價從臨安請回來的紅通通的辣椒。

這辣椒在沈蒼雪的莊子上養得正好, 但是移出來之後卻有些萎靡。這一路上, 方家人不知想了多少法子, 才讓這盆嬌貴的寶貝勉強維持住原樣。

不順時節之物,強留不住的。

方侍郎知道這東西在他家裏養不長久,所以接來府上之後立馬就辦了一場宴會,邀請親朋好友一塊兒賞玩。說是辦宴, 其實就是為了炫耀的。

如今朝中的爾虞我詐日漸鋒利,似方侍郎這種不敢站隊的每每謹言慎行, 生怕一著不慎給自家引來災禍。但是這一身的精力總得選個地方發洩,於是脫了朝服後, 私底下也是怎麽熱鬧怎麽來, 同朝中小心翼翼的模樣相去甚遠。

而方侍郎還真就邀請到了不少人。

眾人圍著一株辣椒看得嘖嘖稱奇,甚至還鼓動方侍郎把這一盆辣椒做成菜, 也讓他們嘗嘗。如今外頭都說臨安城的辣鍋如何美味,可惜他們是京官, 無詔不得外出。

然而方侍郎才不願意呢, 他為了買這個可是花了大價錢的, 就這麽白白的做給別人吃, 他還沒有那麽缺心眼兒。

炫耀夠了, 方侍郎隨便弄了幾道菜幾壺酒打發了他們。

等人走了之後,他才小心翼翼的摘掉那些成熟地辣椒, 交代廚房晚些時候做成菜送去給他,甚至還特意叮囑了一句,裏頭的辣椒籽兒可不能扔。這點東西回頭他賣給外頭的商賈,如今那些商人們對這些辣椒趨之若鶩,他轉手賣給別人,不說是小賺一筆,回本肯定是沒問題的。

左右,他怎麽都不虧。方侍郎美滋滋地想著。

方家鬧出這麽大的動靜,聞西陵又怎麽可能不知道?他這大半年間沒有露面,一方面是在觀察皇帝,一方面也在暗中收集鄭鈺勾結朝臣,結黨營私,甚至豢養私兵一事。結黨營私這件事情好查,但是豢養私兵聞西陵暫時還沒有查出來,鄭鈺對此藏得很深,更有右相文道嬰相助,聞西陵至今也沒有找到什麽突破口。

文道嬰一直是鄭鈺的擁護者,而雲相劉丞相卻對鄭鈺嗤之以鼻,爭鋒相對。如今聞家退了,朝中也就劉丞相敢站出來同鄭鈺對峙了。文道嬰這人,道貌岸然,表裏不一,聞西陵一向瞧不起他,不過,聞西陵總覺得,若想徹底解決鄭鈺突破口興許就在這位文丞相身上。

這是查不到的,至於這些已經到手的證據,若是換成尋常的皇帝,這些早已經夠定鄭鈺死罪了,但是他們這位皇帝麽……

聞西陵冷笑兩聲。

屬下吳兆見他遲遲未曾言語,又盯著手中的證物出神,便問:“世子爺可是要將這些證據交到宮中。”

“交吧。”聞西陵將其撂在桌上,這厚厚的一沓都是結黨營私、陷害忠良的鐵證,希望他交上去之後,那位皇帝能多少給些反應。倘若繼續充耳不聞,那聞西陵真就得想點別的法子了。

他已在暗中蟄伏了這麽久,總得要有些成效,如若做的一直是無用功,那他何必如此委屈自己,蜷縮在暗處?

既然皇帝鐵了心想要保著鄭鈺,借以對付聞家,那這樣的皇帝也不值得他聞西陵追隨。沒了這個老的,還有他的小外甥呢,他既然忌憚聞家有反心,何不做實了這件事?

況且,這不是還有一個現成的背鍋人選嗎,長公主鄭鈺,這人想要上位的心已經昭然若揭了。

皇帝能在她手上中招一次,為何不能再中招第二次呢?

被聞西陵盯著的鄭鈺如今也不好受,這大半年來,朝中攻訐她的人越來越多了,言官處處挑釁,劉家也步步緊逼,更奇怪的是,鄭鈺不論做什麽,都會有人暗中阻撓。她也不知這是誰的手筆,與文道嬰調查許久也沒查出端倪來,可又總感覺事情透著古怪。

近來得知邊境戰事平定,定遠侯再獲封賞的消息之後,鄭鈺便一直不安。

皇後跟太子都不足為懼,但定遠侯手握重兵,一旦邊境穩固定遠侯歸京,她便是弄死了皇兄也鬥不贏聞家。

至於殺了聞皇後跟太子,鄭鈺投鼠忌器,實在不敢。聞西陵已經死了,若是皇後跟太子也死了,她擔心定遠侯暴怒之下直接起兵謀反。邊關若是失守,朝中實在沒有第二個定遠侯替她平定疆土了。

“這定遠侯果真了得,原以為邊關起碼三五年後方能安定,未想他竟然只花了一年便平定了戰事。這樣的老將若能為本宮所用,咱們也不必費盡心機謀求大位了。”

文道嬰坐在下首,面容無悲無喜,只是在鄭鈺扼腕嘆息之際,提醒她道:“殿下從前便不該兵行險詔,給聖上下毒。”

鄭鈺嘴角一扯:“你懂什麽?”

她被這個皇兄壓在頭上這麽多年,心中早已怨氣沖天。鄭鈺恨世道不公,斷了女子的青雲路,也恨她這個皇兄無能,坐上了皇位也一如既往的窩囊,甚至被她這個長公主玩弄於鼓掌之間。

她那個不中用的皇兄,本就不該坐在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上。鄭鈺從前也不想直接將皇帝毒死,但是後來她失控了,野心蒙蔽了理智,讓鄭鈺下了重藥,想要直接送走皇帝。

原本下毒之後的局面尚且可控。皇帝一死,朝臣們自然會擁立太子登基。新君年幼,屆時,朝中還不是她說了算?

聞家雖勢大,可邊疆不穩,定遠侯不會舍了邊疆來京城給女兒外孫撐腰的,最多會派聞西陵來助陣。區區一個聞西陵,鄭鈺從來沒放在心上過,這樣一根筋的少年人,她見過太多了,隨意舍個局,便能讓他葬送姓名。

當初那顆神藥,也是她叫人透露出去的,聞西陵果然上當了。

可鄭鈺千算萬算,沒算到聞西陵都已經沒了,她皇兄竟然還能拿到解藥,更沒算到,邊境這麽快就平了。

想到這,鄭鈺眼中劃過一絲狠厲:“當初就該讓沈家人都葬身火場,文道嬰,若不是你,本宮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兩難境地。”

文道嬰良久地註視著鄭鈺,這一二年來,他是越發看不懂這位故友了。

文道嬰並沒有因為她的責怪而心生怨懟,只是淡淡道:“那位神醫曾是你的救命惡人。”

“那又如何?成大事者,本就不該婦人之仁。”

文道嬰嘆了一口氣,些許無奈:“泰安,萬事不可做絕。”

鄭鈺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:“文道嬰,你配說這句話?當然若不是你——”

話至中途戛然而止。

高傲如鄭鈺,並不願意舊事重提。

文道嬰也自知失言,並未揪扯不放。再之後,鄭鈺無論讓他做什麽,文道嬰再沒有說一句不是了。

鄭鈺怎麽說,他便如何做。

從公主府回去後,文道嬰一如往常一般前去看望病中的妻子。

文夫人同鄭鈺差不多的年歲,可是比起鋒芒畢露的鄭鈺,她則要溫婉許多,甚至溫婉之下還藏著幾分淒苦。

她見丈夫回來,便細細地瞧了一眼,丈夫眉眼緊促,愁眉不展,往常這麽一副模樣回來,都是見了那位泰安長公主。

文夫人微微咳嗽了一聲,扶著床沿問道:“你去見長公主了?”

文道嬰沒有否認。

文夫人心中仿佛壓了一塊巨石,年覆一年,那他都快要透不過氣來。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無助又荒謬的窒息感,文夫人平緩了許久,才又說:“你不該怎麽去見她的,長公主是女眷,又與前朝牽扯太深。你幾次三番地幫她,豈不知在旁人眼中你早已與她同氣連枝?”

“我不過是同她說了會兒話,你怎麽又會生出這許多抱怨來?”

文夫人只覺得可笑:“我不過是提醒,難道你連真話也聽不得了?你不要命,也該想想這府裏上上下下一百來口人。”

文道嬰已經沒有了耐性:“行了,這些難道我不會考慮嗎?”

文夫人合上眼睛,無力至極。

她還是存了一點期盼的,於是又問:“若我讓你從今往後斷了跟長公主的聯系呢?”

“我同她本就沒什麽。”

“若一定要斷呢?”

文道嬰難以理解地看向她,末了,只說:“我不知你為何對長公主有如此多的偏見,我同她也不過是公務上的往來,既然是公務,如何斷得了?你便是因為如此多思多慮,才累壞了身子,往後還是將心思放在該放的事情上吧。我和她清清白白,你也莫要隨意揣測。”

他義正言辭,可文夫人卻全然不信。

要她如何能信?自己丈夫幾十年如一日地幫著外頭的女子,不送她有絲毫微辭。文道嬰啊文道嬰,你同她就真的有那麽幹凈嗎?

文夫人不甘心,可她偏又找不出證據,只能日覆一日的看著這個男人冠冕堂皇地說著這些話。

她比誰都想知道,文道嬰為何如此擁護泰安長公主,以至於為了這個人,將滿府上下都不放在心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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